前面的人让开了道路，洗由纪摆摆手让我们跟上来，刚才领我们来的两个人打了个哈欠，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开了。
我们沿着村庄的小路走到了一个矮小的砖房前面，又碰上了一个拿着长刀的男人，他打量了一眼洗由纪，没说什么，靠在一边的墙边。
“进去。”老师跟他说，声音不是很大。
他伸出藏在宽袖袍下的右手，对着墙壁做了一个手势，暗黑色的墙壁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。
“走吧。”老师率先走了进去，就像是刚刚进这个村庄的荒野的时候那样，我一走进去，裂缝便在身后消失了。
“这个是什么。”我问老师。
老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，“小把戏，一个领域，花了很长时间构建，就像一个避难所一样，不过说真的，破绽很少。”
欧阳茵没有说话，似乎是在咬着嘴唇，墙壁里面的过道很暗，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。
我们在过道里面转了三个弯，感觉像是往地底里面走了好几米，向下的坡道旁边有水滴落，甚至还有蘑菇长在了墙角边。
“这些人，都不清理一下。”老师抱怨到，的确，这个里面的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恐怖，感觉像是地下室里面的牢房。
“还有老鼠。”我注意到一只灰色的生物蹑手蹑脚地奔过了我们的旁边，拖着一条隐隐绰绰的尾巴。
尽管没有人领我们往前走，老师就像是走过很多遍的一样，对于这些过道的结构十分熟悉。以前应该也来过吧。我这么想，毕竟老师也肯定在这里很久了，这些地方偶尔拜访一下，算是东方魔术师之间小小的礼节——但是感觉老师的脸色严肃得不把这一次进入当做是拜访，更像是一场谈判。
“来了啊。”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我们终于拐过最后一个回廊，里面的光芒照亮了我们的前方，一张与这个地下牢狱不符合的长桌摆在了最里面的房间之中。长桌周围围着一圈人，如果不讨论他们的衣着、坐法，兴许他们的架势像是大公司在开董事会，平均每两个坐着的人身后站着一个人，感觉像是保镖一样。
但显然那些不是保镖，因为在座的人大多数都身着粗陋的衣服，一个个满脸的沧桑，老的兴许有七十多岁，年轻的也没有小于三十岁的，他们的脸色不是太好，可能是很久没有吃饭的缘故，也或许是因为得了什么重病。反而是那些站在后面的人一个个都很年轻，有一种这个地下室里面不应该有的朝气，大约平均只有二十多岁。
“哟，今年换了一个会长啊，你们还真是民主。”老师不无讽刺地说了一句，“欧阳先生退居二线了啊。”
“由纪。”坐在最顶头的想必是会长，说话的正是那个人，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，“我想你也认清楚形势了吧。”
“哎，没来由的就换了会长，那肯定是今年的政策有所改变啊。”老师从墙角抽过来一张废旧的椅子，随意地坐了上去，也没有考虑那上面有多少灰尘。
“事实上，由于突发事件，并没有改变。”坐在会长右边的男人站起了身，他身后的一个短发女孩往后退了退，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。
“欧阳先生这话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。”洗由纪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。
“茵，过来吧。”那个被老师尊称为“欧阳先生”的人突然说。
欧阳茵看了一眼老师，老师没有看她，她又看了一眼我，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。
“按照惯例，今年也要有人来挑战我的位置吧。”洗由纪摇摇头，“是谁呢？”
我没有太听懂这是什么意思，但是看上去长桌上的人很气恼，却没有谁真的做了什么，立在后面的那些人似乎是畏惧地低下了头，只有那个短发女孩又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惯例，应该是要遵循的。”他点点头，“我们的约定是，‘如果有人可以把你打倒，那么你就不能在这个地方多管闲事’。”
“没有错。”老师仍旧坐在那把破椅子上面，我看了一眼，椅子腿似乎是残缺不堪的。这种椅子，为什么坐上去不会倒？
“那么，今年仍然是我。”那个男人站起了身，“我已经请人铺设好了领域。”
“我看到了。”老师点点头，“但是我不太习惯你们的规则。”
“自便。”男人往前走了一步。
喂喂，这个节奏，不是要真的拔出刀开始打吗？搞错没有啊！欧阳茵已经退到了短发女孩站的位置，看上去对于老师跟这个叫做欧阳先生的比拼没有兴趣。
“茵，你说今年爸爸能够赢吗？”男人忽然回头问。
欧阳茵没有回答，我却大吃一惊，原来这个男人是欧阳茵的父亲。
“阿根，没关系的。”有人摇摇头。
老师终于在男人快走到面前时站了起来，快速地把竹刀从身后拔了出来。
“哎哎，已经有输的打算还怎么打？”老师把眼镜摘了下来，递给我，“拿着。”
我走上前，接过老师的眼镜，也往后稍微退了一下。
“首先是。”老师比了比竹刀，在空中随便挥舞了一下，“这个东西。”
她用力一挥，手起刀落，竹刀在空气中撞击到了什么似的，那东西哗地闪烁了一下，然后像是泡泡一样消散了。
“没有了吗？”老师看了一眼那刚才闪出光芒的地方，“就这样？”
“看来是这样了。”男人点点头，从怀里面抽出一根短棍，轻轻甩了一下，短棍变成了一根长枪似的东西。
“今年看来不会有区别了。”坐在靠近男人站的位置的一个老人说，“这个领域，洗由纪，可是东方的古术啊。”
“真令人丧气。”有人接着说，但是似乎他们并没有感到特别大的不满意，就像是这一切在预料之中一样。
“阿根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。”
男人点点头，在不长的距离内加速冲向洗由纪，而老师只是向后滑了半步，伸出左手，手中忽然多出了很多水花，然后汇成一道水流冲了出去。
男人轻轻挥舞长棍，水花刚要凝结成冰刺，就在空中碎回了原来的样子。他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稍有停顿，洗由纪又后退了半步，把竹刀丢到了左手上，右手对准男人，手心中直接有冰刺腾空而出。
男人预料到似的，挥舞长棍强行攻击那个刺出的冰刺，似乎下了很大的力度，棍子在撞击到长刺的时候发出了恐怖的震音，冰屑如同霰弹一样飞射开来，还有的击打在了我的身上，很快融化了。
“一秒不到，洗由纪，进步了。”坐在会长左边的人拿起了桌上的茶杯，眼睛在凌乱的头发下面死死地盯着刚才刺出的冰刺，现在这些冰刺已经化成了水，淌在了地上。
因为猛击冰刺而放慢的脚步往后挪了两下，刚才如果说是进攻状态，现在就是防守姿态了。
会长摇摇头，从桌上拿起一本资料一样的东西随便翻看了起来，似乎对男人不抱期望了。
“这些东西，学校是很难学到的。”洗由纪点点头，把竹刀丢在了地上，抬起脚踢到了我的脚下。
“但是比起我们这些没上学的人，学校确实教了一些东西。”那个坐在左边的人点点头，“由纪，你认识贾森吧。”
“是我的同学。”洗由纪甩甩右手，一道长长的冰刺连接着手心刺出，如同是她的骨头刺了出来。
男人把长棍平举在胸前，眼睛看着洗由纪手中的冰刺，“为什么这么快？”
“熟能生巧。”洗由纪收回退回的两步，加速冲了上去，短发在空中蓬乱地抖了一下，长长的冰刺化成了水倾洒在地上。
洗由纪的步伐同刚才男人的步伐有些类似，男人只好也举起长棍，棍口轰轰地喷出火焰。
老师没有停下，随手挥动左手，冰深深地扎进了火焰之中，又化成了水洒在地上，火焰像是被浇了水，尽管前一秒还是熊熊绽开地火焰花瓣，后一秒已经完全熄灭了。
老师俯冲似的，双手伸展开，两道冰刺逼了过去，男人用力挥了一下长棍，还是放弃得举起手。
“认输。”
“哎，虽然你不肯说，但是我今年碰巧看出来了。”老师后脚收了一步，冰刺哗啦啦地栽在了地上，“你的保有，‘破绽惊鸿’。”
“中文是这样的么。”男人无奈地收回长棍，“我只听易迁说过英文。”
“Manabreaker’s Eyes。”老师扬起了嘴角，“好了，接下来这一年我就放心多了，欧阳茵，你可以回来了。”
男人点点头，走回了刚才坐的位置，短发女孩帮他把椅子拉出来。
“现在，是讨论正事的时候了。”老师点点头，“叫他们先出去看看吧。”
老师从我的手中拿回了眼镜，脚一挑，捡起了竹刀背在背后，然后对我说：“易夏，你和欧阳茵先出去看看吧。”
沿着刚刚走进来的道路走出去并没有花很长时间，裂缝打开之后，外面守卫的男人看了我们一眼就让我们离开了，现在的时间大约在十一点左右，我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，外面的天空如同手机的背景色一般，在极致的黑色之中透着火焰的光芒。
远方的火焰仍在腾空，没有刚才那样剧烈，噼啪的炸裂声伴随着风的呼啸声，在这个近乎空旷的地方传得很远。
“欧阳，茵？”我试着跟身边的女孩说话，她只是点点头。
“你一定有很多要问的吧。”
“嗯，那些是什么啊？”我指着远方的擂台一样的建筑问她。
“这个，恐怕是魔术师之间的比拼了吧。”她看着远方，“我爸爸说过，每年都有这样的比拼，来磨练这些新的魔术师。”
“哦，就跟擂台竞技一样？”我咕哝了一声。
“恐怕是的。”她望着我，“你不想问点别的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比如，我到底是谁之类的……”她不安地摇摇头。
“你是欧阳茵啊，这个有什么不明白的吗？”我看着她。她的父亲是东方地下协会的人，这个身份似乎跟老师所处的并不是一方，虽然洗由纪是一个东方魔术师没有错，但是她受到的教育应该是纯粹的欧式风格，如果说是立场方面，按照刚才的说法，洗由纪老师是跟这些人作对的吧？但是，欧阳茵的父亲终归是父亲，还是不要对她本人有成见的比较好。
“算了，算了。”她叹口气。
“莫非你不叫欧阳茵？”我尽力想让她开心一些，“你还有别的名字？”
“易夏。”她看着我，似笑非笑的样子，黑暗里面只有一双眼睛在火光的背景中还看得清，“我可是随时会背离老师的人。”
“似乎老师并不是那么害怕啊。”我摇摇头，刚才老师的从容也是令我大为惊讶的，在那么多不同立场的人面前，居然可以这样的自信，看来老师的确是非常自信。
“算了，我们去那边看看吧。”她拉着我的手，带我向着火光和风声最盛的那边走去。
星空在这个地方，看得不是很清楚。
闪烁着的，那些在空中用尖锐的声音，发出刺耳笑声的，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，炸裂，粉碎。
有的时候，世界真的不太真实，这一切，真的是，真的吗？
我的手，被欧阳茵拉着，触觉，激起无数跃动的小鼠，向我的大脑奔涌，悉悉索索的尾巴在身边抚动。
我眼前的，这些黑影，这个女孩。
她是，随时会背离老师的人啊。
但是，她没有错啊。
每一个不都有着自己的立场与使命吗？
我们追求的，一定要是在自己的立场上做的事情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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